第47章 战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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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他娘的刚说什么？！”

——邪域总楼 最高领导办公室 t——

唐统的咆哮伴随着物件落地后的粉碎声响。噼里啪啦的，吵到人耳聋。

以致刚刚立功、回来复命的方致榕，推门看见的却是满地的狼藉，和自家领导那气到铁青、一副要“过去”的面相。笑容一僵。

他只觉得，自己这般轻松的摸鱼生活，马上就要啪叽一声。没了！

“先生，我就离开了一会儿，这是？”方致榕小心翼翼的指了指这片，已然没处落脚的地板。分担走了唐统的又一遭“输出”。

“你说我这是养了个儿子么？我他奶奶个腚的是伺候了个活祖宗！”像是骂到无话可说了，他靠在椅背上平息怒气。

被受牵连的方致榕很想掏着自己起茧的耳朵翻白眼，但又不敢，只得敷衍的宽慰了领导两句便不再说话。顺道借机狠踹了脚边那个吓到跪地的通讯员，让他赶紧滚出去。

“把那孩子带过来，让我瞧瞧吧。”唐统疲惫的揉了揉眉心。“注意点，别伤着她。”

他啊，怕某个疯娘们跟自己拼命！

方致榕的目光，瞥见了桌角上已然拆封的邮递，黯淡了一瞬，随即又恢复如常。淡淡的应了声“是”，然后快步离开了。

“到底……是自己养了很多年的，儿子？”

这样下去早晚要完。他深知。但无奈。

……

“综合考量，在披着中学狼皮的霁楠总部交换人质，已是唐统会做的最大让步。”

市区的Z国驻缅大使馆，薛北翊正拉着沈宜陌在单独的隔间说话。而向熙她们在短暂的“眉来眼去”后，决定兵分两路：

能说上话的副队们，去了使馆的主办公厅，跟负责人对接；以向熙为首的另一队志愿军，则动身去了国界线，迎顾臣的支援。

临近年关，邪域的造梦计划即将步入高潮，她们围剿行动，也被迫开始了倒计时。原本要是……他们只“丢了家”，可能还会犹豫两天。这最后关头，到底是破天荒的稳扎稳打？还是“保持初心”的一莽到底？

结果好端端的，自家孩子被抢了？这谁能忍？还矛盾个鬼、纠结个屁啊？

当晚大伙儿就奔来使馆，规整最后一仗了。

“如果同意一换一，你必须待在后方。”

隔间没开灯，遮着纱帘，有些暗。衬得薛北翊的脸色格外阴沉，无比认真。

“你明知道……”两人对立，比他矮了大半头的沈宜陌明显输了气势。“这不太可能。”

“忽悠大法只对唐统发挥奇效，但绝对骗不了方致榕。”她叹了口气，推开面前的“拦路虎”，寻了把椅子坐下，好脾气的继续道：“这个人太过滑头，是个麻烦。”

“退一万步讲，若非他临行前的试探不成蚀把米，现在留给咱们的人手定然是只少不多。”沈宜陌示意他坐到对面。“因为有方致榕，所以即使唐统同意交换人质，我也必定会是送行名单的首选。”

“至于陪同的送行人员是数量几何？这归根结底，也不是咱们说了算的。”她瞄了眼手表，朝他笑了笑。“……我反倒希望，是我自己，一个人去。”

“所以啊！你这不是也门儿清么？”薛北翊不免的皱起眉头。“于局势而言，交换人质，并不是个好出路。”

“却是唯一的出路。”沈宜陌再开口，语气也没了方才的平淡。“潜入位受制、羽茉被抢，如若我们不能先发制人，给出足以使之心动的筹码，又会怎样？……不难猜的。”

她看着他，发觉自己越发的看不懂他。

“换个话题。”她道：“薛北翊，倘若这场围剿计划里没有我，你加入么？”

“当然。”

没有犹豫的回答，饶是他自己也会有些惊讶。沈宜陌也收了脾气。

“看吧。你很清楚自己参与的目的。”

“北翊。自打决定做这行起，我们就应该明白。最重要的，就是保持初心；而最忌讳的，则是拥有软肋。”

“所以“弟弟”啊。你不能学我。”她起身走到窗边，隔纱朝外看去。神色晦暗。“我们手中所剩的牌，早已大相径庭。”

“你有父母。他们一个是外科界的镇山泰斗，一个也能称是心理学的权威人物。”

“你有导师。郑枭那个老头子虽然看起来不靠谱，但对待我这个便宜学生尚且不错，那作为徒孙的你只要还在他的分院，就算把天捅出个窟窿来，他都会护着的。”

“你有未来。只要任务顺利、只要你们回国，功勋簿上，青史留名……我不同。成了，我是将功折罪、得过且过；输了，我是因果报应、就此解脱。”

“薛北翊。我们，早都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
不再恣意、不得“自由”。

在决意收养羽茉以来的每一天里，沈宜陌都在准备着，“迎接”这场浩劫的到来。

薛北翊沉默了，甚至没去纠结对方为何如此了解他的情况。他急需一个新的论条。

“……后半段，我不能赞同。”

“没关系。我拒绝改观。”

对方回答的迅速，丝毫不想给他时间。

窗外，大使馆侧门开着，人多了起来。向熙和顾臣，已经领队回来了。

沈宜陌要赶去跟她报告，准备“回信”。

“等等！我说过的，待事情结束……”看着快步离开的人，薛北翊下意识的伸手去拽，却又停在半空。“只是一个机会而已，也是毫无可能么？”

沈宜陌的动作稍顿，但没有回头。“薛北翊，不要沉浸在不现实的梦里。从我们加入那刻，到功成身退之前，不要固执的给出承诺，不要付出多余的情感。这样做，是对我们所有人的不负责。包括你。”

门把转动，走廊上，人来人往的嘈杂声愈发大了。但在薛北翊耳中，那人的脚步，却分明的越发微弱。

愈走，愈远，她逃离似的将他推开。重复一遍又一遍，告诉自己，莫回首。

只有绝对的理智，才不会，重蹈覆辙。

空荡的隔间重归死寂。良久，响起一声短促的轻笑。

不知是笑自己还是对方，或是……他们这般别扭的双方，皆有之。

“可梦里，困着我在意的小姑娘啊？”

……

——十月前 南央附属军医院 外科——

“爹，你到底有事儿没？”刚下手术台的人还没来得及补觉，推门就瞧见了等候多时的自家老爹，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。

桌上两杯茶已然水温正好，薛北翊却一阵头大。“我这儿的茶就这么好？竟能让你舍得迈出总院的心理大楼，“入世还俗”？”

“嘿你这臭小子。”薛父一副痛心疾首的夸张样子。“我和你妈这一路跌跌撞撞，费了多大的劲才把你拉扯到现在的年岁，你倒好！一声不吭的就背着我们参加了什么绝密计划！你说你让我们……唔！”

“您小点儿声！”薛北翊对他爹这没有把门儿的扬声嘴简直心力交瘁，瞅了眼锁死的办公门，想起房内并无监视装置，才放下些心。“您也知道我参与的是绝密计划啊？”

他叹了口气，认栽的坐到薛侑对面。“又是郑老头子告诉你的？”

“臭小子没大没小！”薛侑心口窝子累的慌啊。“跟你说过多少次了？那怎么着也算你爹我的半个人生导师，你不叫师爷也好歹尊称人家一句郑伯吧？”

“诶行行行。您老能不能赶紧进入正……嗯不对啊？”薛北翊琢磨过来了。这种赌命的活计自己先前也没少接，并不见那老头子说什么。这回，摆明儿了有问题啊？！“说吧，郑……伯？作为业界赫赫有名的风流人物，我一不同行、不同院的外科“废废”，还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啊？”

“呃。儿子大了是聪明昂？我说怎么三五年来不回家你娘也不急，合着是她精？”薛父话说一半才反应过来，有些尴尬喝了口茶，换了话题：“那个，如果我告诉你，你和老师都一直在找的人，有了消息呢？”

“……”薛北翊分明静止了片刻，抬眼却见薛侑拿捏住他的得意眼神。

他无奈望天，感叹这个比自己还幼稚的人，居然是自己父亲？

“所以呢？努力了这么多年，老头终于查到她的确切消息，为何还想着让我代为道歉？怎么，都一大把年纪了，越来越怂？”

“啧。小兔崽子。”薛侑表示，自己早晚要被他这“大号”孝死，但现在考虑二胎，似乎又过于晚了些。索性放弃。“你以为我想来你这小破地儿受冷眼？还不是因为老师再三说过，说我这小师妹轴的很。这回又……”

到此，薛父为自己默哀三秒钟。“又好像恰巧和你参与了呃，同一个计划？”

“啥？！”果不其然，薛北翊一声咆哮后又火速抑制音量。“不是，这小老头子，都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么多绝密消息？”

“嘿嘿，当然是因为老师他也在高……”

“你别说、我也不想知道！”

薛北翊深知他爹脾性，提前堵了回去，生怕一个没看住，他爹因这漏嘴蹲局子。

“哎你这孩子？”薛侑硬生生憋回自己的一口老血。“罢了罢了，跟你说正经儿的。”

“这次去了，你想办法劝劝这姑娘。”薛侑脸上写满了为难，他明知这样不地道，但他还是瞒着老师来找了自家儿子。“小沈问诊的消息一出，老师念她念的，更紧了。”

“我不求别的，她能回来看一眼就好。”

薛北翊从未觉得父亲如今日般严肃过。

印象中的人越发清晰。那段时间的她总揣着糖，总是笑着陪孩子们闹，格外好看。

以致九年过去了，他还没淡忘，还在因为对方没有记住自己名字而计较。

“如果这次不答应，那么之后，我也不会再劝她。”

医院的人都发现了，自薛父来的那天算起，薛医生心情，似乎就格外的好。

……

“呦呵？原来薛医生你没跳槽啊？”使馆医疗补给间，来取抗生素作消炎之用的林清语，看到提前自己一步的人，忍不住开始阴阳怪气：“我还以为这医疗位就我一人呢！”

薛北翊情绪不高，扬了扬手里拿好的阿莫西林。

“使馆，只有这种。”

“……不是，你要咋滴？”

就他现在这副萎靡样，让林清语看得着实不爽。“大战在即，你又搁这上什么脸子？沈……等等？”

“居委大妈”满脸八卦，凑上前。“我说你们俩，关键时刻还拧巴个鬼啊？”

薛北翊语气冷漠。“与你无关。”

“切。”林清语更不爽了。“脾气是挺大的。难怪追不到老婆！”

“彼此彼此。林医生只顾操心别人感情，自己的问题不也还是没解决么？”薛北翊头也不回，没注意身后的林清语，面上的自豪都要溢出来了。

她憋笑憋的辛苦。“老弟啊，谁告诉你我没男朋友了？”

她林清语，可是高中一毕业就脱单的牵头队伍。而男票，也是她们诸位的熟人。

算到现在啊，他们已经谈了整整十二年之久的恋爱了！甜蜜的嘞！

脚底生风的人顿时哑火，不加掩饰的惊奇：“那你还来我们这里凑热闹？”

“喂！我在这当牛又做马的给你们收拾烂摊子，也没拖什么后腿吧？你这又是什么表情？”林清语嫌弃的咂了咂嘴。“还是太年轻。真是不知道宜陌看上你什么了。”

“你说什么？”她最后这句抱怨跟个蚊子似的，薛北翊没听清楚。

“哎呦完了完了完了！我家那个一直清心寡欲，明辨是非的同桌，怎么就非得看上你个蠢的？”林清语瞥了眼他。“不是吧老弟？你是真没发现，她待你，与待其他男性，有些不同么？”

“啧！我这么跟你说吧。”看对方还是一脸困惑，她索性将人拉回来，还特意跑去关上了药物间的房门。“我认识她这么久，就没见她因为什么事情纠结过……额，陆仪姝的事情你也知道，所以那件不算！”

林清语靠在墙上，抱着胳膊好笑的看着薛北翊，道：“在她沈宜陌眼里，任何事情都要用数学思维进行推理演绎，再得出确切而又一成不变的定论以后，才会去尝试。”

“但感情之所以能称之为感情，正因它是感性的，是不确定的，是她无法掌控发展轨迹的。”林清语论述着：“因此，当她面对各种的人之常情，沈宜陌往往选择逃避。”

“在某些方面，我们又何尝不同？总想着去秉持理性的分析，得出完美的选择。”薛北翊无奈道：“可没有选择是完美的，所有决定都是两面的。好比这个世界，它本就是由人情世故所塑造，真正能做到断情绝爱的只有神。可她，不是神。”

“所以我说，她活的太矛盾。”林清语叹了口气。“就像这回的任务，她喜欢事无巨细的计划，总要实时的分析胜率。但一旦涉及亲友、养女，她已经失控太多次了。”

“我们这些认识她的人都知道，她不善于表达关心一类的情绪。正因，她很少能在难得清醒的沈阿姨那里得到一样。”

“她父母的事情，你也清楚。沈宜陌的前十年生活，没有住所，没有学校，只有医院。她好不容易才拎拉拖拽的兼顾母亲和学业。才见好转，却突发波折。”

“沈婉玥死了。却给她留下了足够考学的存折，没有人知道，这钱从哪儿来的。而宜陌，也很少动用它们。”

“同样被封起来的，还有她自己。”

药挺多的，林清语拿得累，翻出个纸盒子，将它们尽数扔进去，又拍了拍手上的灰。

“很少笑，不再哭。怕社交，从未主动寻求过帮助。十多年前来就是这样。”

“但即便如此，107的那几个乃至班里的不少人，都曾喜欢调侃她为“妈妈”。”林清语出着神，话锋一转。“很奇怪对吧？我之前也不理解。可沈宜陌证明给我了，特立独行和热忱体贴，并不冲突。”

“尽管有些不知好歹，但习惯性的推开自认重要之人，确是她表达关心的方式。毕竟在她沈宜陌的视角里，自己始终会拖累别人。”

将纸箱子抱起来，林清语避开了薛北翊想接过去的手。

“看到了么？我对你的反应。才正常。”她道：“宜陌很好。所以姓薛的，如果你自诩优柔寡断，如果你不能保证长久。那我希望，你在她还想还能推你的时候，止步。”

“林医生。”准备离开的林清语被喊住。“我承诺，不会放手。”

林清语看向他，“威胁”：“最好如此。”